晚上八點半，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所謂“會議”終於結束。致一的員工們一個個神情疲憊地走出了樓下的大門。

肖奈照例是關燈鎖門最後一個走的人。

大部分情況下，如果公司統一加班到晚上，三人組會蹭車一塊兒回學校。少數時候也會跟其他員工一起出去擼個串吃個夜宵什麽的。剛才肖奈給了於半珊八百塊，請他們帶不急著回家的同事去吃夜宵，最好推杯換盞之間，把剛才有過的不愉快都給忘了。

他沒興趣玩“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”這種禦下的手段，但總算也是表現出希望大家重修舊好的態度。至於會不會有人不領情，那也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。

夜間帶著寒意的空氣於呼吸間鉆進肺裏，有些冷，卻同時也讓發熱的大腦清醒了些。肖奈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了手機和車鑰匙，解鎖屏保後，正打算打個電話問，卻發現對方在一小時前有條短信，發信人……公主殿下:

“我在你家。”這個家，當然只可能是指肖奈隔三差五會住的舊公寓。

可是那麽聰明的人，面對這四個字，居然足足楞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。擡頭看著黑色的夜空中紛紛揚揚的雪，剛剛因為想到自家娘子情不自禁彎起的嘴角頃刻間僵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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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晚肖奈做了一個亂停車的人。

仗著車技高超路上人少一路狂飆，最後猛地踩了一記剎車，白色的jeep自由光直接橫停在老房子門口。肖大神打開車門就沖了出來。長腿沒跨幾步，就走到了雙手抱臂、明顯是冷到了的小公主面前。

逸然擡頭看了他一眼，黑亮的眸子閃了閃，又低下頭去，抿著唇一言不發。

樓道裏的聲控燈亮了起來。

他借著光仔細瞧她的模樣，見她凍得面色蒼白，忍不住皺眉:

“——怎麽都不給我打個電話。”因為語氣很急，一個問句硬是變成了句號結尾。拉過她冰涼的手，又是心疼，又有些怨怪她這樣不愛惜身體。

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？只能趕緊上樓。

可小公舉沒動，迎著他疑惑的目光慢吞吞擡起爪子，指著外面提醒他:

“——車子沒停也沒鎖呢。”

……

肖大神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她弄崩潰的。

上一次有這種感覺，還是在她心血來潮非要騎車帶他的那一刻。可他也只能哄著她、順著她了……是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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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空調，燒熱水，找幹毛巾……上樓以後，逸然做乖巧狀，安靜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看他為自己各種忙活。

因為今夜風大，雖然一直站在屋檐下，依然有零星的雪花飄到身上……北京的雪與偏南方的上海的雪不同，很幹、不易化開。從肖奈站著的角度去看，那滿頭青絲，好像是撒了點點白色糖霜的黑巧克力，又像是鑲嵌了一顆顆小珍珠。其實……挺漂亮的。但他寧可欣賞不到這種美。

大衣脫下，略甩甩就好。頭發上的雪在溫暖的空調環境中漸漸融化可是最容易讓人感冒的了。他拿著潔白的幹毛巾要幫她擦，居然……

又被拒絕了。

小公舉堅定地表示自己來就好了。

肖奈深吸了口氣，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。恰逢熱水燒開，趕緊去倒了一杯，又摻了些許冷水，估摸著溫度不會太燙，才小心地端著杯子走了回來。

“——謝謝。”擦好頭發的小公舉接了過去，客氣地對他說道。眼神卻根本沒朝他的方向看。

肖奈的手指微蜷，頓了頓，在她身邊坐下，柔聲問:

“——到底怎麽了？”為什麽今晚一個人在雪天傻傻等了那麽久？為什麽對他似乎很冷淡？如果只是因為受了委屈，生他的氣，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。

逸然輕輕吹了吹，才慢慢地飲下一口熱水。聞言放下了杯子，面色平靜:

“——在你們開會的時候，我去過致一。也聽到了很多話。”乍一看冷靜得很，可微顫的幹澀嗓音還是透露出內心那一點點不安。

知道只是因為這件事，再結合時間一推算，肖奈便放下心來:

“——肯定只聽了前半段的部分就走了，對不對？小傻瓜，那件事情本來就與你無關。我找了你表哥，也找了孫爽那個朋友，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……你就不必再費神去想了。”他溫柔地伸手攬過她的肩，摸了摸她的腦袋，聲音溫潤低醇。

可逸然雖沒再拒絕他的親近，卻也並未表現出他想象中的輕松和驚喜。他的下巴輕輕靠在她的額頭上，就聽到小公舉悶悶的聲音從下方傳來:

“——問題不在於這一件事。我…就是幫親不幫理的人。就算知道舅舅做得不對……但只要不是犯法的事情，類似用……用那些陰謀的手段侵犯他人利益，我是不會去勸他的。”

肖奈摸著她腦袋的手停住了。

他沒想過她會這樣說。

就聽她平靜地繼續敘述下去，顯然，這是過去的那一個多小時裏，小公舉深思熟慮後的言論。

“——其實，你並不了解我。當然，甚至連我自己都不夠了解自己。如果不是碰到這件事，我想我從來都不會意識到，自己居然是會這樣想的……我一直覺得，自己是個雖然不大度但好歹也算光明磊落的人……原來不是。”

她輕輕退出他的懷抱，擡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:

“——我不想瞞你，也不想騙你。我就是那麽一個三觀不正的人。現在看來，甚至比小雨家族更加惡劣。她們不過是在游戲裏造謠誹謗而已，而我……呵。”她嘆了一口氣，又像是在自嘲。

肖奈原本是蹙著眉的，細細聽來，深邃的目光卻慢慢變得柔和起來。薄唇輕啟，待要回答些什麽，卻又被她打斷了。

“——你先聽我說完!”她的語氣又快又急，面色也不似剛才那般平靜。但又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，略有些難堪地咬唇，頓了頓，才又開口:

“——我知道，你對我是認真的。我也是啊……可是兩個人在一起，只有愛是遠遠不夠的。三觀不合適，就算現在互相遷就，將來分歧也會越來越大。還有，我想……正因為我們都很認真，才會難以容忍對方的…汙點吧。我從小就沒見過外公外婆，實際上，小時候連舅舅都沒有見過幾次。可舅舅和表哥有多疼我，我都是知道的。當我享受著舅舅給予我的好時，就算知道他有時對無辜的陌生人殘忍，也沒有那個立場去指責他。”說她自私也好，惡毒也罷，三觀不正也對，反正她就是這樣想的，也只會這樣做。

“——我想過的，想過裝成一個不懂也不想懂這些利益糾葛的天真小姑娘，想過去孫爽和他朋友面前以我舅舅的名義道歉。然後轉身跟舅舅撒嬌說讓他以後小心點，她侄女再碰上這種事情很難做的。再或者，不如臉皮厚一點，死不承認，倒打一耙，反正他們也沒有證據，不是嗎？然後呀，不論你們信不信，我都還是能在你和師兄們面前做一個好女孩兒……說不定你還會心疼我，心疼我受了委屈，心疼我只是太相信舅舅了……可是我做不出來這些事情。”就好像是突然之間，她才發現，自己有如此惡心如此黑暗的另一面。幾乎是破罐子破摔地把這些骯臟的想法通通告訴了他。

肖奈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些許笑意，又好像只是錯覺，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清楚了:

“——所以？”他問。

逸然沈默了一會兒，逼著自己說出了在那大段大段的心理剖析之前早已想過了的結論:

“——所以，趁著大家都還沒有陷得太深，分手吧。”

她以為自己會說不出口，但是沒有；她以為自己會磕磕絆絆勉強說出“分手”二字，但是沒有；她以為自己會忍不住哭，還是沒有。就像火山爆發後，那熾熱到毀天滅地的巖漿漸漸冷卻，雖然依舊帶著難以忽視的熱度，終究會變冷、變僵硬，最後歸於沈寂。今晚她想了那麽久，在寒風呼嘯的雪夜中，身體慢慢變冷，心臟好像也冷到硬了起來。

肖奈居然低低地笑了幾聲。又閉上眼，清俊的玉容透著點疲憊……他今天真的很累了，不論是身還是心:

“——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呢……嗯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平行世界同人，大家別拿小公舉跟劇裏逸然一樣看待呦~講真，乍一看是我們小公舉看著要討喜了點，但實際上，劇裏逸然比小公舉天真善良多啦[望天]如果是劇裏那個，早就勸舅舅“洗心革面”當個好人了吧。

想過寫這章會被罵，但思慮再三還是決定這樣寫。

於我們而言這只是小說，對逸然來說卻是現實啊。永遠當個天真可愛的小公舉不好嗎？當然好啊!又輕松又討喜。可是她能永遠保持陽光明媚的模樣嗎？不能，因為現實不容許，也因為她有她的驕傲。

逸然不想騙肖奈，也不想騙自己。也是因為愛他，所以不願意他愛的是一個偽裝的自己。

最後強調一遍，罵我也沒有用，我不會改的[doge臉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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